魏碩之鼠(散文版)

 

我必須承認我怕老鼠。不是普通怕,而是是非常怕。一想到那種毛茸茸的囓齒動物,窸窸窣窣的遊走在牆邊的畫面,就讓我不寒而慄。有同事說:「你是小叮噹歐?看到就打阿,怕什麼?」說實話,就連拿棍子我雙手還會微微地顫抖。不過人世間的事往往就是這樣,你越害怕,就越有可能出現。

今年一月的某個夜晚,我在宿舍上網。我的眼角似乎瞄到左方的門邊有一道不尋常的黑影,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我頭一擺,赫然見到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

 

老鼠!!

 

天阿,在宿舍住了那麼久,從來沒有發生過老鼠入侵事件,我楞了兩秒,才趕緊拿起門邊的掃把。當然,這兩秒的空白老鼠早就不知道溜到哪裡。我只能狂敲寢室裡的櫃子和牆壁。這陣仗乒乒砰砰的聽起來很威風,其實我很怕「萬一、真的」打到老鼠該怎麼辦?色厲內荏的我只希望這鼠輩回去牠原來之處。

敲了老半天,就是不見鼠輩蹤跡,我只好開始把整理箱、櫃子一個個搬出去,準備來個堅壁清野。再次擺出陣仗,卻還是不見老鼠。我開始懷疑是不是這隻迷途小老鼠大徹大悟趁我搬箱子的時候溜走了。就在我準備放棄時,忽然我聽到我打到的地方出現了不同的聲響。我頓時精神一振,才發現這不同的聲音來自一個高約五六十公分的紙箱,為了確認,我又敲了一下。沒錯,箱內回應著竄動的聲音,絕對是老鼠。

我趕緊把紙箱拎了出去,住在隔壁的同事和阿嬤也剛好走出來,疑惑的看著我,彷彿這將近一小時的「鬧」劇,干擾了他們的作息。

 

「我抓到了老鼠。」我指著手中的箱子。

 

其實我不敢打開看,我害怕這鼠輩會不會爆衝出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處理這隻老鼠,我便央求阿嬤和同事幫我處理。

和老鼠敵對數十年的阿嬤去年也在宿舍樓上抓到一隻老鼠,當時我問阿嬤怎麼處理,阿嬤簡簡單單的回答:

 

「熱水燙阿,不然要怎麼辦?」

 

我雖恨不得老鼠從世上消失,卻也不忍心看到一個生命逝去。央求阿嬤,其實等於宣判這老鼠的死刑。家人後來聽我敘述這段故事,都說我「虛偽」。但我自認作到「求其生而不得」,老鼠應該也無恨。

原本以為完結篇了,卻沒想到這只是第一回合。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都讓人記憶深刻。接下來的第二次老鼠事件卻是我的另類第一次。

隔了大約一個多月,某天夜晚出完公差回到宿舍。洗澡完一樣盯著螢幕,跟上次差不多的劇情、差不多的時間,差別在沒有紙箱,而且上次的劊子手阿嬤也不在。

 

「我哩勒,還來?」這是我當下的反應。

 

我決定用同樣的堅壁清野戰術,但卻因為少了紙箱而失靈。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老鼠就是不肯現身。此時疲憊已悄悄的籠罩全身,又到了就寢時間。

 

「有老鼠,我能睡、我敢睡嗎?」我這樣問自己。

 

我根本不敢想像半夜老鼠爬上被窩,萬一爬進來,這大概會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慘劇。一想到這鼠輩現在不知道在那個黑暗的角落盯著我,忍不住疲倦的我心一橫、牙一咬,穿上外套,拿著棉被就到車上睡覺。

中年人因為和老婆吵架而睡車上,年輕人因為搞車震而睡車上,沒想到筆者卻因為一隻扁毛畜生而睡車上。

 

倒臥之後的閉眼→接續而來的一大片空白→再來的睜眼,我看見了魚肚白。出乎我意料之外,這第一次的經驗還算安穩。

當晚我跟阿嬤說又有老鼠,她不相信的說:「怎麼可能有那麼多老鼠?」我慫恿她拿出補鼠籠,趁週末來「登」老鼠。果然星期一,又抓到了一隻。

經過兩次動盪後,我忽然想起詩經有篇〈碩鼠〉,用比喻象徵的手法,諷刺統治者為不勞而獲的大老鼠,我沒那麼詩情畫意,看到可怕的老鼠還能作聯想。我只希望「碩鼠碩鼠,無進我屋」。不過既為鼠患,哪有那麼容易劃下句點?俗話說:「無三不成禮。」沒想到鼠輩竟也曉得禮數。就在三月的某天晚上,老鼠三度來按鈴。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我早有危機意識,我把床位移到了上鋪(宿舍的單人房放的是古老的上下鋪),下舖就放整理箱和一些雜物,以利搬運。

這次我清楚的看到這扁毛畜生竟然輕鬆的從門縫鑽進來。我又驚又氣,氣的是沒想到門縫檔片早已鬆脫,而我竟然百密一疏,讓這畜生堂而皇之的鑽進來。氣憤沒多久,驚恐又佈滿全身:

 

「天阿!怎麼又來了!!」

 

無奈之下,只得抄起掃把,進入戰鬥狀態。

這次運氣比較好,阿嬤聽到我的吆喝,也趕來助陣,有了這位和老鼠搏鬥超過六十年的長者幫忙,對於這次的圍捕,我充滿了信心。

 

無奈事與願違,這隻畜生竟銷聲匿跡,彷彿人間蒸發似的,怎麼打怎麼敲就是不見其蹤跡,聯合圍捕只好暫時畫下句點。但我知道牠還在,我打開影片,好整以暇的坐著,準備和老鼠一分高下,看誰先沉不住氣。

就這樣過了半小時,正當我要抽衛生紙擤鼻涕時,赫然發現老鼠竟然爬到了小桌子,由於距離實在太過接近,我登時跌出椅子。隨即我刻意保持了安全距離,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傢伙鬍鬚顫動,揪著鼻子聞東聞西,一副勝利者的模樣。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抄起掃把打了下去,這畜生機靈的很,立刻鑽到了鞋櫃下。牠以為安全沒想到卻自投羅網。阿嬤聽到我的呼叫,再次加入戰局,我看準方向掃把一戳,老鼠吃痛往門口衝出欲逃出生天,卻沒想到另一隻掃把早就在那等候。「啪」的一聲,打得牠眼冒金星。

 

原本我的計畫只是想把老鼠趕出去,看阿嬤的手勁,似乎想要「就地正法」。我看情況不對,趕緊高呼阿嬤手下留情。奈何腎上腺發作,阿嬤對我淒厲的呼喊如過「耳」煙雲毫無反應。而我就像是跪在宮殿的大臣,無助的看著錦衣衛正施以廷杖。數十秒過後,只剩下屍體和一灘鮮血。

當晚,我懊惱的用消毒水來回拖了數次。我想到以前不知道在哪裡看到的一句話:「殺貓,卻怎麼也洗不掉手上的魚腥味。」

不知道這算不算「伯仁因我而死」?

 

這一幕實在太震撼,也讓我想起不殺老鼠的妻子老家。妻子很怕蟑螂,每當她嚇的跳來跳去,我都會輕輕鬆鬆的用拖鞋一踩,微笑的說:

 

「親愛的,只是一隻小強。」

 

不過她卻不怕老鼠,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有一次到她舊家,穿過廚房,正要踏上她的房間。忽然一道黑影竄動,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頭一轉,看到角落的老鼠籠子,我問:

 

「你們家有老鼠?」(語氣帶著假裝鎮定的驚惶)

『嗯。』

「怎麼不抓?」

『有阿,那不是籠子嗎?」

「怎麼還有?」

『太多了,抓不完。』

「那抓到之後呢?」

『拿到外面的田野去放。』

「那不就又跑回來?」(心中:天阿!怎麼有人這樣防老鼠?)

『可能吧,它們太餓了。』(心中苦笑:真是幽默。)

 

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我想我沒有這樣的仁心。

 

我非常厭惡老鼠,恨不得消滅之;又極度怕這種囓齒動物,膽小到不敢動手。如今有人代勞,卻又在那裡假仁假義哀悼。或許我有著現代人普遍的虛偽吧。

隔幾天,我去買了最貴的門縫片來重貼門縫。不過我沒有把握鼠患是否能就此劃下句點。每次回到宿舍,我總是先踢踢房裡的家具,看是否有老鼠。我的奢求不高,我只希望「無進我屋」。萬一再來一次,我想我只能如周朝先民一樣「逝將去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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